两厅院音乐厅
文 | 麦琼
台北,在华人文化圈中是一座耐人寻味的城市。也许是在北上广的石屎森林中待得时间太长,初到台北,感觉这里现代气息相对微弱。高楼大厦没有那么密集,那些遮天蔽日的、明晃晃的玻璃墙建筑很少,没有新旧城区的明显差别,建筑物比较朴实,日据时代的低矮楼房颇具特色。而印象较深的倒是一股浓烈的传统文化扑面,“信义”“忠孝”“复兴”“仁爱”……那些地名和路牌无不彰示着这片土地的文化身份和曾经的当政者的“企图”和心气。去年有机会在台湾大学访问交流,除了对高等教育的职业性关注,我愿意常常漫步在台北的大街小巷。锻炼身体的同时,仔细品味这里的市民文化。而出于个人对文化的理解和旨趣,从声音去倾听,也许更能从内里感受人们的心声和文化诉求,乃至一座城市未来的文明路向。
作为一名古典乐迷,当然也是一种职业习惯,我到台北首先熟悉的地方是两厅院。每当夜幕降临,两厅院便亮起灯光,照映出这两座橙色琉璃瓦建筑的骄人身影。所谓两厅院,指的是音乐厅和戏剧院,是一处坐北向南、规模庞大、功能强大的联体建筑(地下连通),与西边的图书馆、自由广场牌坊,还有东边的中正纪念堂,围成一个巨型的广场,是台北最大的文化中心。音乐厅和戏剧院浑然一体,外观都是明清故宫的宫殿风格,颇具皇家气势。而厅内则是西式的装饰,无论哪一部分的空间都很宽敞,包括每一个观众的座位。这里大小剧院和音乐厅演奏厅都有着极好的声学设计。我每一个星期(一般都是周末)几乎都会来听一场音乐会或者看一场戏。听音乐会前,则常常到戏台咖啡厅或者人文“春水堂”稍歇一会,消费一杯饮品或者一份简餐。当然,躲进安静的表演艺术图书馆一角,打发一个下午时光也是我的喜好。
表演艺术图书馆
应该说,两院厅已经是亚洲古典音乐的一个圣地,每年都吸引众多顶级的音乐家前来献艺。去年下半年,这里就有基辛、祖宾·梅塔、马友友、文格洛夫、麦斯基、捷杰耶夫等名家,以及柏林爱乐乐团、巴伐利亚广播乐团等名团来过。今年年初的台湾际艺术节,又将迎来大批的顶级艺术家和外地乐迷。据我的观察,台北有着较浓的古典音乐文化氛围,乐迷群体相对稳定。听说是得到了世界音乐大咖们称赞的,我就亲耳听到祖宾·梅塔对此不吝美言。他们在音乐会中的表现很专业,很安静,几乎听不到不当的掌声和喝彩,尤其是看不到听音乐时使用手机的陋习,看来大咖们对台北乐迷的信任和喜爱,不是客套。
严肃音乐与流行音乐是台北的两道并行的市民文化轨道,当然,还有传统音乐和戏曲也颇受欢迎。各种国乐社团和戏曲社团非常多,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们演出的各种文宣海报,既有京、昆、越、豫等大剧种,也有不少小剧种的演出,连日本的能剧也赫然在列。当然,还有当地人引以为豪的歌仔戏,演出之频繁出乎我的意料。演出的剧目有传统、有新编,丰富多彩。当然还是传统居多,如昆曲《牡丹亭》和《西楼记》、京剧《四郎探母》等等,都是非常醒目的经典。这不由得想起文学家白先勇前些年制作的青春版《牡丹亭》,居然能在华人世界掀起一股传统戏曲热潮。为什么这股热潮来自台湾?看来个中原因是用不着解释了。
冬季的台北,阴雨绵绵中形成一种街头风景。孟庭苇唱过一首歌叫做《冬季到台北来看雨》,不仅唱出有情人的孤寂,也道出了这座城市对这种风景的自信。冬季的小雨,似乎与这座城市有着不舍的情缘。然而,在人们的想象中这座冷冷的城市是从来不缺歌声的。台湾的歌谣闻名遐迩,我最早听到的台湾歌曲是《高山青》,后来听到校园歌曲,像一束明媚的阳光照亮我那可怜的少年。及至听到郭英男和胡德夫的“天唱”,才真正明白台湾歌谣深刻的美和能量。
不夸张地说,台湾的歌谣传统一直滋养着华人的音乐文化。尤其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在唱片工业和文化市场的推波助澜之下,台湾的歌曲创作风头一时无二,记忆是那么清晰,至今余音袅袅。当然,那个年代飘荡的歌声,唱片行厥功至伟。我曾经循着一些音乐人的文字介绍,想到西门町一带感受一下唱片行的气息,却是满目通讯行,难觅唱片店的踪影。零星看到CD点,都缩到阁楼上去了。唱片行,那个时代的繁华不复存在,用不着仔细考察,如今他们无疑都是在惨淡经营,看到CD店里整齐干净的摆设,感佩店主的那份真诚坚守。我在店里闲逛一圈,不太愿意去打扰店主的那份安逸,恐怕搭讪后听到他们吐露出的无奈和悲情。虽说唱片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化工业,其人文意义厚重,却无奈其历史承担已经过去。对于经营唱片的朋友,唱片显然不仅仅是音乐的承载,而是一份情怀。其实,每一个时代的音乐存在方式是不断变化的,过分欷歔倒也不必。音乐也可以藏在书店里,实现另一种自在。说起书店,诚品书店应该是大名鼎鼎吧,旗舰店都开到台湾以外的地区了。
诚品书店
在实体书店逐渐式微的时候,他们却风声水起,实在是令人讶异。诚品书店将阅读体验、聆听感受和生活创意相融,形成一个有自己美学品格的、典雅的栖息空间,很值得推荐。
梁实秋故居
慢步台北,走在台湾大学周边的曲幽小巷,不经意就会偶尔遇见当代的名人居所。譬如,在师大路云和街的小巷中,我就遇见梁实秋故居。安静的“雅舍”被周围的建筑包围,有些拥挤。屋子前面那棵著名的面包树,即使是在初冬季节也是郁郁葱葱、骄傲地长着,仿佛在为主人守卫着这里的安静。顺着云和街移步向东,在温州街22巷,另一处名人故居对我似乎更有吸引力,那便是躲在深巷子里的殷海光故居。梁实秋的雅舍是日本人留下来的,而殷海光在屋子和院子却是自己花三年时光,一砖一瓦、一铲一锹垒筑而成,有山有圳,还有读书台和游泳池,想起来都觉得惬意。我造访殷海光故居的时候天色已暗,安静中透着一丝凄凉。好在里面上班的小姑娘已经亮起灯光,看起来有些破旧、单薄的屋子顿时温馨起来。据那位羞涩的小姑娘介绍,故居里常常举办一些艺文沙龙聚会,欢迎我常来。不知道是不是客套话,不过我肯定会来的。
殷海光故居
也许,大陆的朋友看台湾电视和网络信息有个印象:这里的选举文化很活跃、喧嚣。其实,台北就是一个平民社会,到处的夜市和满街的小吃,听说是驰名世界的。不过据我个人观察,夜市、小吃和摩托车,可爱是可爱,却也夹杂着不少噪音,令人不快。尤其是摩托车,常常在身边呼啸而过,吓你一个冷不丁也未可知。相对于夜市和满街的小吃,我却很喜欢这里的咖啡厅,同样是有着殖民历史的城市,台北的咖啡厅似乎比香港、澳门更为普遍,在大街小巷几乎是三步五步就能遇到一间。而且各种格调应有尽有:从庸华到简陋,从温馨到搞怪,好像这种文化就是这个城市的本来基因。听说当年的郁达夫来台北,就是在咖啡馆中接受朋友们的招待的。敢情那个时代就已经形成了人文空间,及至后来的“明星”咖啡馆、“朝风”咖啡馆、“田园”等,都是文人骚客流连的地方。我想,这也许塑造了台北文人的那种轻松、浪漫的情趣。
阅乐书店(咖啡店)
当然,咖啡厅里是少不了音乐的,我待过的几间咖啡馆中,听见的都是颇为讲究的音乐,肖邦的音乐似乎停留的时间最长。偶尔听到爵士乐和轻摇滚,而且不厌其烦地循环播放,便会消磨掉我的耐心,咖啡一般就不可能续杯了。
淡水的黄昏
写到这里,正处斜阳黄昏。此刻,还有一个地方一定很惬意,就是台北的西北角淡水,一个人文和自然都很特别的地方。那是西班牙殖民者登陆台湾的地方,留下了岛上最早的著名建筑——红毛城。那里还有一首台湾人家喻户晓的民谣《淡水暮色》(叶俊麟作词,洪一峰作曲),乐谱就刻在情人桥边的大理石上:
“日头将欲沉落西 水面染五彩
男女老幼在等待 渔船倒返来
桃色楼窗门半开 琴声诉悲哀
啊!幽怨的心情无人知……”
听到了什么?生活固多艰辛苦难,然而歌谣仍然是困难中的一丝乐观暖色。淡水河口的黄昏很静好:欸乃归舟,晚襟清旷。真是发发呆、收拾心情的上佳选择。
– THE END 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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